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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肯尼亚百年咖啡园

时间:2021-07-30 09:56:03   作者:   来源:

掩映在树林的深处,我还听见震耳欲聋的隆隆声,蓝天掩映下肯尼亚山区漫山遍野的红红绿绿都和这轰鸣有关...... 即使凯伦曾经拥有的,蔓延到恩贡山脚下的咖啡庄园早已消失,可是肯尼亚和咖啡的故事并没有至此断绝。

我曾经在文字里想象凯伦·布里克森笔下的非洲是何种模样,可阅读带出的回忆图画不是那么五彩斑斓,总要亲眼见见。

穿越喧嚣的内罗毕市中心,乌胡鲁大道两旁的蓝花楹树伏低了枝条。这是个四季常青的城市。通向恩贡山的那条路叫做恩贡路,那位享誉世界的丹麦女作家的挚爱就葬在这条路的尽头。沿途的棚屋、木匠工坊、植物盆栽和挂满竹编灯饰的小摊,看不出些许工业化的痕迹。只有中国公司修建的南环高速公路用灰色的水泥桥体宣告着,我们飞奔的时代已经进入了21世纪。

恩贡路连着内罗毕市区和著名的富人区——凯伦区(Karen),得名于凯伦·布里克森。据说当年肯尼亚独立时,在英国政府的要求下,保留了一些在恩公山脚森林定居的英国公民的居住权和土地。这里以“穆宗谷”(Muzungu,斯瓦西里语“外国人”,多意指白人)居多,独家独户的篱笆院墙和欧式风格的别墅,星星点点。

两侧高耸的植物篱笆外墙弯弯绕绕,汽车在仅容得下双向单行的小路中穿梭,最终停靠在凯伦故居博物馆。这里视野开阔,巨大的草坪上随意的放置着当年人工运送咖啡的推车等工具。居中是一栋造型简朴的红顶石房子,完全称不上多么瑰丽的建筑。在房子一侧作画的人,画布色彩斑斓,和开的热烈的三角梅,倒是衬的这栋石头色的房子有些情调。

这位为了婚姻而漂洋过海来到非洲的丹麦女子,她的咖啡园也早已散掉了边界,这间独房子成了她唯一的留存。

凯伦故居那些悬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总是有很多故事要讲,可厨房靠墙一侧细细密密铁丝编成的、穿越了世纪的防蝇壁橱,却仿佛把所有的故事和声音,那些曾叮咚作响的陶罐、瓷器都关了起来,宣告着主人的寸缕呼吸都已成为历史和过去。即使游客满堂,这间平层独栋的小别墅房间内却像是一直守着一颗缄默的心,安静的让人不忍打扰。

但我脚下的这片非洲,与“安静”可谓是相去甚远。太多太多的声音都被藏在这栋房子里。也许是凯伦画笔下那位嫁给马赛族长的美丽绝伦的基库尤少女,锣鼓喧天和载歌载舞;也许是卧房中靠衣柜而立的猎枪,硝烟和子弹的爆裂在狮子皮地毯下方蠢蠢欲动;也许是凯伦卧室相框中那架和东非云朵博弈的小飞机,引擎的轰鸣和孩童此起彼伏的尖叫......

这些声音,在风吹起挂在餐厅窗上的手工钩织碎花帘子的一角,从窗外正面对着的树林里一股脑的传来。东非高原特有的生机绿和阳光,让石房子里的这些静态的收藏品一瞬间恢复了他们背后无比强烈的生命力和真实。

  

做日工的妇女准备倾倒咖啡果

掩映在树林的深处,我还听见震耳欲聋的隆隆声,蓝天掩映下肯尼亚山区漫山遍野的红红绿绿都和这轰鸣有关......即使凯伦曾经拥有的,蔓延到恩贡山脚下的咖啡庄园早已消失,可是肯尼亚和咖啡的故事并没有至此断绝。

初访卡隆古如咖啡园(Karunguru)

下午两点,水闸开了。

一个近四米深、七十五度倾斜的水泥斜槽中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刚采摘下的咖啡果,随着巨大的水流被冲进斜槽底端的孔洞中。水泥槽下方是一栋平房,这里放置了一台巨大的红色机器。从斜槽中留下来的咖啡果在这个机器中通过最简单的方式——质量和密度被筛选分级,黑色的、绿色的和质量过轻的咖啡果通向了废物利用池,可用做化肥。合格的红色饱满咖啡果经过机器脱果肉,只剩下黄的有些发白的咖啡豆则流向了发酵池。

一名小工拿着一根带推板的长杆将一些沉淀在分流水槽中的咖啡豆推向低处的发酵池。这些被挑选出的咖啡豆将在这些池子里泡上72小时,充分发酵出咖啡的香味。再被转移到晾晒场晾干,等待脱壳。整个过程大概需要20天。

而这流程式的水洗日晒20天,已在这片约276英亩的咖啡园中循环反复了一个百年。

1928年,因在奴隶贸易中掠夺、积累财富而名声大噪的苏格兰哥拉斯福特(Glassford)家族也来到了肯尼亚。这里的高海拔、日照、酸性红土以及雨季带来的丰沛降雨,让肯尼亚山及周围地区都成为了种植咖啡、红茶等经济作物的绝佳地点。哥拉斯福特家族在内罗毕城东北方向的鲁伊鲁地区圈了上千英亩的地,开启了第一波咖啡育种和种植。这就是卡隆古如庄园的前身。而同年,凯伦的咖啡园已经进入到难以维持的境地。

坐落在庄园入口处的老房子上清晰的带着“1928”字样的浮雕。这栋两层别墅比凯伦故居看起来要气派的多,房子的装修处处透露着华贵和讲究。肯尼亚获得独立后,一名和总统肯雅塔家族十分亲密的政坛人士接手了这片庄园——曾任肯尼亚旅游和内政部长的卡瑞基亚先生(Mr. Geoffrey Karekia),他的家族在这之后对咖啡庄园进行了完全本地化的经营和管理。而现在,这栋别墅成为了用来招待观光客人午餐的场所。

观光旅途的起点是盖起塑料大棚的育种区、畜牧区,走过夹道相迎的香蕉树小径,眼前顿然开阔。那一片绿色可以称呼它们是田野吗?歌声最早是从田野深处传来的。

站在高处,满目都是成排的咖啡树,每一株间都留有沟壑和空隙,容一人宽可站立摘采。但在咖啡树中穿梭,还是免不了被树枝多多少少亲吻面颊、牵扯衣衫。有缠着头巾、围着康嘎(Khanga,东非地区传统布料)的女工,有皮肤黝黑、闷声干活的老大爷,也有带着毛线帽子、给大人打下手的小孩子。在这里,咖啡树也有了“区”(英文Block),这些日结工每天遵照要求一个区一个区的采摘树上已经成熟的咖啡果。

每到了咖啡丰收的季节,来卡隆古如咖啡园里采摘咖啡成了周围小农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采摘咖啡果是个不折不扣的体力活。采摘工全程都需要站在田中,手速和眼睛要紧密配合,只有摘的越准越快,才能摘得越多。连家里面八九岁的小孩子都来帮忙,这是十分常见的。这里的运营经理吉陶笑着说,因为这些农户的工资是按照摘了几“桶”咖啡果来进行结算,这些孩子过来干活并不算是童工。因此,大人基本都会带上家里有行动力的孩子过来搭把手,能多摘几“桶”是几“桶”。

这些小农采摘咖啡果的工具非常简单。一个直径12厘米左右的塑料圆筒,用绳子穿过边缘系在腰间,随摘随放。另一个是麻袋,每当腰间的小筒满了,他们就将筒中的咖啡果装进身边的大麻袋中。每当一个麻袋满了,他们就把麻袋打好结,放在这一片区的路边,等拖拉机来将装满的麻袋依次收集起来运到挑拣区。

而挑拣区仅在每天下午两点才会开放,这也宣告着那一天的采摘时间告一段落。日工们从高耸的田间走向低洼处的挑拣区,在这里成群结伴的等着拖拉机车将他们的成果拉到此处。上百袋的麻袋堆叠在一起,可是每一家都不会拿错自己的麻袋。这时要开始第二道工序,人工挑拣。

一麻袋的咖啡果被倾倒在地上,以一户为单元,每户被分配一到两个直径30厘米的白色塑料桶。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挑选出绿黑色的坏果,以及不小心混在袋子里的枝叶。剩下看起来较为统一的红色鲜果则被装进白色塑料桶中,堆起一个小尖堆。一个人用头顶着塑料桶,走到水泥斜槽前,将桶中的果子一股脑的倒进槽中,就可以在旁边的“前台”那里领取100先令(约6元人民币)的报酬。最能干的家庭,一天最多可以获取400先令的报酬。吉陶说,这种季节性工人的雇佣模式,从他很小的时候来农场起就是这样子了。

工人将桶中的果子一股脑的倒进槽中

出于好奇,我也在一个男孩身边坐下,在一地的咖啡果中挑挑拣拣。不知不觉中双手已经沾满了泛着甜蜜气息的咖啡果浆、泥和尘土,湿湿黏黏。轮到了自己,我才注意到这周围并没有可以洗手的地方。

为了省点脚程,我们爬上了已经卸货的拖拉机,吉陶开车,带我们穿越了这一整片田野。站在嘣嘣作响的拖拉机上,手扶着栏杆,不算快的车速掀不起什么风,我的眼睛自然而舒适的享受着举目无边的绿色。突然一个念头突然闯进我的脑海,也许当年,这才是凯伦·布里克森的风景,这才是她一辈子也走不出、忘不掉的非洲。

肯尼亚咖啡的生命力

每个来到非洲的外国人,或多或少都憧憬着能成为一部分浪漫的”凯伦”。可当年,因丈夫去世、庄园接连亏损、生产工具落后且缺乏资金,备受虫害困扰的凯伦,在这场殖民产业的较量中败下阵来,黯然退场,不得不“走出非洲”。她是一位成功的诗人,却是一个失败的商人。

在咖啡界,肯尼亚咖啡比凯伦的名气大的多。肯尼亚咖啡因其独特的果酸风味,在国际上确实有着自己不败的一席之地。连星巴克在中国大陆推出的两款非洲烘熟豆——肯尼亚AA和埃塞俄比亚豆,都必须榜上有名。

豆以稀为贵。肯尼亚咖啡低产量也和这种小农承包式的生产模式不无关系。在卡隆古如庄园所习得的咖啡采摘和加工流程,是肯尼亚境内成千上万咖啡园主的缩影。他们的经营模式大多为家中有几个长工,加上季节性的招工采摘,咖啡豆和茶叶被社区或合作社统一收购拿到市场上去售卖。这样的优势是人人创收,但弊端也暴露的很明显:家家户户各自为营,阻碍了筹集资金进行大规模育种和推动标准化病虫害防治的进程。

当问及卡隆古如这三百公顷的咖啡园年产量可达多少时,吉陶显出了为难的神色。因近几年的气候变化,对肯尼亚咖啡种植业产生的较大的影响。咖啡豆的品质和产量非常不稳定,导致肯尼亚年咖啡出口量在过去十年间逐年下跌。卡隆古如庄园过去几年的平均的产量也只有大约十个20尺集装箱的货量。其余少量低品质商业豆会被本地豆商收购。2019年,肯尼亚咖啡出口总量为45000吨。主要出口国为德国、欧盟、美国和韩国,出口中国的肯尼亚生豆目前仅占总出口额的3%。中国市场前景之巨大,是潜力无限的。

在这个行业的源头,农庄主们还保持着百年前的模式。可咖啡的终端消费者们早就生出各种各样的要求,越来越挑剔。从豆子的大小到产区,从烘焙的深浅到发酵的方式。每一季内罗毕咖啡交易所开市的时节,上千种样豆被寄往各个咖啡出口公司,在白瓷杯、铁勺子和杯测师的口中被鉴识出或是蓝莓,或是西柚,甚至巧克力的风味。

这些和咖啡树长相毫不相干的“特殊风味”对农民手中的咖啡果重新进行了定义。从一桶换一百先令的红果子,到几十克可卖几十美金的“金豆”。同时,咖啡的营销手段也变得万分重要。

如果凯伦能够活在这个时代,出身富裕、坐拥庄园的她完全不用担心咖啡园的收入问题。旅游观光客能够带来一部分收入,她文笔优美又富有生活情调,哪怕经营一个咖啡馆,开通博客、办办画展,也会是相当吸引人并成功的。但在这个时空,历史没有如果。

凯伦走出了非洲,咖啡没有。就像卡隆古如庄园里那台红色的大机器,它虽不出挑且缓慢,但发动机一旦作响,它尽职的履行自己的责任,一响就是一个世纪,甚至更久。(来源:中国投资,作者李佳璇,《中国投资》杂志东部非洲联络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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