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应该延伸到非洲,延伸到世界更广阔的地区,
成为21世纪人类交往新的精神模式和制度安排
“丝绸之路”是人类历史交往非常独特的一种形态,这种形态最大的特点就是具有不同文化宗教和信仰背景的人类,可以通过一种和平的方式连接起来,共享各自精神和物质文明的创造,这样一种“丝路”精神在21世纪的当下具有更加突出的现实意义。
“丝绸之路”具有突出的东方文明特点,是“有形之道”与“无形之魂”的精致结合,其中包含着丰富的可以支撑人类现代发展的精神遗产。对这一“丝路”精神的重新解释与光大发扬,正可以弥补近代以来西方主导的现代性的某些缺陷。近代以来西方的率先崛起,虽然推进了人类的现代化进程,创造了西方主导下的现代工业、科技和物质文明,但其有一个根本性的缺陷,就是这一进程总体上是建立在强权政治的基础上,建立在对弱者的军事征服与暴力殖民的基础上的。而“丝绸之路”所建立起来的人类交往模式,所推进的人类物质进步与精神融合,呈现出的却是一条不同文明间和平交往、融合的和平道路,是一种友善的商贸与文化往来的交往模式。我们今日重建这一道路,重提这一精神,正可校正西方强权政治与征服文明之偏差与迷思,为21世纪人类和平共处、共同繁荣提供更具现代性与普适性的人类精神合作与全球治理新模式。
今天,“丝绸之路”的现代重建,是一种有形的物质道路的重建拓展,也是一种无形的精神道路的重建拓展。21世纪人类文明新的现代性重建,将会更多地由曾经创造了古老东方文明的亚非“丝路”沿线各国各民族——来自东亚的、南亚的、中亚的、西亚的、东非广阔世界的人民为主体——通过和平友好的互利共赢合作来重建,用悠久漫长的岁月传承下来的“东方智慧”来赋予人类现代文明的精神蕴涵。这种东方精神为核心的人类现代性的“二次建构”所形成的新的现代性,将可以是全球共享的,它可以将包括民主、人权、自由、文明、工业、科技这些概念都统摄进来,赋予其新的更丰富的时代意义与精神形态。
中非“丝绸之路”的现代延续
重建全球共享的新的现代性,重建包容共赢的新“丝绸之路”需要有一系列平台与空间,其中,日益向前推进的新型中非合作关系,正为中国实施和推进这一全球共享的现代发展提供了一个有力抓手,有一个开阔实验场所。
中国和非洲大陆虽然相距遥远,但历史上早已建立起直接和间接的联系,600年前郑和下西洋远抵东非沿岸,就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内在组成部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60年,中国与非洲逐渐拓展起一种承续传统、面向未来的新型合作方式。中非当代合作诠释了“丝路”的无形精神之魂。上世纪60、70年代,中国帮助非洲国家修建了一条坦赞铁路,坦赞铁路一共1860公里,在坦赞铁路投资最高峰的1974年,中国用于支持坦赞铁路建设的援助经费,一度高达当年中国财政开支的7%左右,这在当代世界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国家年度财政开支的7%,用于援建国际上一条铁路,但是当这条铁路修好以后,中国在当时并没有从赞比亚的铜矿运回中国一吨矿石。这种精神就是我们所讲的“丝路”之魂,因为中国自身的发展日益与人类的发展联系在一起,支持亚非人民的发展,是中国的责任,也是中国发展的基础与前提。
今天,在进入21世纪的时候,中国和非洲再次来到创造新的人类现代性的关键拐点上,而非洲大陆发展的积极趋势也日趋明显。自从2000年中非合作论坛创立以来,短短的12年之间,中非合作已经深刻地改变着中国和亚非世界一些关系的基本结构和性质。中非合作论坛建立以来的十多年间,非洲大陆都保持了相对稳定而持续的经济快速增长,整个大陆的GDP增长速度一直保持在5%以上,总体水平远高于全球平均水平。2011年,南非加入金砖国家行列,成为非洲大陆第一个迈入全球新兴大国俱乐部的非洲国家。紧随其后的还有若干个“非洲新兴国家”,都在不同的层度上逐渐显示出成为“非洲大陆新兴国家”的发展势头。
新“丝路”建设有“道和魂”之双重任务,道是物质之路,魂是精神之路。今天,“丝绸之路”的建设,是“丝路”沿线国家与地区人员往来之道,它包含着多方面的内容,首先是基础设施建设与交通道路建设。过去20年,或者可以再往前延伸一点,中国在非洲大陆的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已经扮演了关键性和革命性的角色。第二是贸易与投资合作之道。中非合作论坛13年来,中非贸易额由100亿美元,增加到2000多亿美元,而到2020年,中非贸易额有可能增加到5000亿美元。每年5000亿美元的中非贸易往来,将可以对非洲大陆的经济社会发展产生巨大的拉动作用,促进非洲就业、外汇收入、GDP总量的跃升。其次是投资、金融、资金往来之道。过去十多年来,中国在非洲的投资快速增长,去年在非洲大陆的非金融类直接投资已经达到400多亿美元,到2020年,这一数字将超过1000亿美元。投资的增长,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中国企业、工厂、生产线沿着这新世纪的中非合作之路转移至非洲,会推进非洲新型工业化的推进。今年4月李克强总理出访非洲,提出与非盟和非洲各国合作,推进非洲大陆建立高速公路、高速铁路、支线航空网3大交通网络的构想,在未来将非洲五十几个国家都用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和支线航空网连接起来,从而实现非洲大陆真正一体化。现在一般认为,未来的30年非洲每年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需求量是1000亿美元左右,非洲大陆自身能筹集的不到500亿美元,需要依靠外部的投资合作,事实上,中国在过去十多年来已经成为非洲基础设施外部投资和工程项目建设的最重要支持者,未来的潜力更加巨大。
非洲发展的希望与挑战
今天,非洲大陆发展的核心动力,日益来自非洲内部自身积极因素的长期积累与成长,这些内部因素与外部拉动力量的有机结合与良性互动。首先,许多非洲国家的国家构建、民族聚合与文化认同获得了普遍的历史性进步。第二,一些非洲国家的国家结构与行动能力逐渐趋于成熟和稳定。第三,中国、印度、巴西新兴国家与非洲正形成新型的南南合作关系。 未来30年,非洲大陆有可能成为世界经济的“增长新大陆”。来自中国和金砖国家,新型经济体对非洲经济的拉动是最重的外部动因。一般认为过去12年,非洲6%的增长速度,中国的贡献是2%,即1/3~1/4左右。这表明中国与非洲在21世纪的这种经济合作正传承了中国古老的“丝绸之路”的精神。
近年来非洲相对快速的发展,并没有根本改变非洲的最不发达状态。目前,全球最不发达国家有3/4集中于非洲大陆,贫困与饥饿、战乱与冲突依然是这块大陆普遍存在的状态。一些许多非洲国家依然没有摆脱长期以来呈现的“有增长而无发展”的困局。今天,非洲经济在总体上依然严重依赖于西方发达国家及其主导的国际市场,发展的基础十分脆弱而不稳定。抑制非洲实现可持续的制度障碍,是国家能力与政府执政功能的长期缺失,部分非洲国家日益处于“有社会而无国家”的国家体系消解与政府功能退化状态中。在今日非洲一些国家和地区,政府能力严重缺失,基层政权形同虚设,看不到条块分明、上下联通的功能化的政权网络与管理系统。
从今年在西非国家发生的埃博拉疫情可以看出,非洲国家的治理体制与治理能力依然十分脆弱。近代以来人类科技医学的进步,大规模瘟疫的流传对人类的危害已经大大降低。但是,过去几十年来非洲疫情不断,反复肆虐,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医学的问题,更多是国家治理的问题,非洲大陆自独立以来,始终未找到一个合适的国家政治治理发展的正确道路,到目前为止非洲国家的政治选择依然前途不明。冷战结束以来西方在非洲所推行的多党竞争的制度,在非洲国家一体化没有完成的情况下面导致非洲层出不穷的民族、宗教、语言文化的冲突,肢解了非洲国家统一行动的能力,这是非洲长期疫情不断、饥荒遍野的一个重要的制度根源。近年来,非洲非传统安全问题上升,粮食危机,干旱肆虐,艾滋病漫延,环境生态恶化,武器扩散,难民增长,在一些非洲国家引发严重的社会危机。同时,近年来非洲恐怖主义活动进入新的活跃期,在东非、北非、西非都有明显抬头之势。
非洲国家要克服国家发展的障碍,提升治理能力,需要在如下方面做出新的变革努力。第一,非洲国家需要一场新的思想解放运动,结合非洲实际情况,思考属于非洲自己的发展道路,探寻非洲问题的非洲化解决。 第二,国家能力建设是非洲发展的根本前提,非洲国家必须高度重视国家能力建设,提升政府的行动与管理能力。第三,非洲国家需要一个长期的国家发展策略,稳定而持续地追求国家发展目标。
中非合作创造新“丝路”精神
2000年中非合作论坛成立后逐渐建立起来的中国与非洲国家的新型战略合作关系,是一种以追求各自经济与社会发展为核心内容的新型南南合作关系。中国需要借用中非发展合作这一平台,推进全球体系与中非双方国际身份的历史性转型,这种转型,大致上可以包含如下方面的内容。
第一,借助中非务实合作关系的深入发展,努力推进非洲大陆由“全球发展的负担”转变为“全球发展的机遇”。十分明显,21世纪,非洲大陆将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大陆,全球人口红利、新兴市场、城市化动力,都日益来自非洲,非洲正成为21世纪中国持续发展新的战略性伙伴。第二,借助中非务实合作关系的深入发展,努力推进中国的国家身份由“追求自身发展”转变为“引领亚非发展”的变化。中国必须做好与非洲战略互惠合作这篇大文章,以此改善中国发展的外部环境,纾解外部世界对于中国快速发展产生的疑虑与排斥。第三,借助中非务实合作关系的深入发展来解决人类面临的矛盾冲突,以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为目标来推进国家政治改革和治理能力建设,从而彰显出中国对非战略在当今国际交往领域所具有的特殊治理模式创新与道德建构意义。
中国过去30年的发展理念,主要集中于中国自身的问题,考虑中国自身如何发展,但是未来的30年,中国需要更多地考虑如何将自身的发展与世界的发展有机结合起来,特别是如何与非西方世界、亚非拉世界、发展中国家的发展需求结合起来,形成新的发展共同体、合作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只有这样,未来30年中国的发展才可能是可持续的。就此来说,21世纪的新“丝绸之路”,应该延伸到非洲大陆,延伸到拉美,延伸到世界更广阔的地区,它应该成为21世纪人类交往新的制度模式与精神理念。国家和民族间通过平等相待的发展合作关系来建构和谐世界的新理念,将日益成为具有全球意义人类新的“普世价值”。而中非务实合作关系的深入发展,将助于推进人类现代性“普世价值”的核心内涵,由传统的“西方语境”转变为“全球语境”,在这些全球语境中,来自亚非的智慧、亚非的知识、亚非的话语,将逐渐得到重视与发扬。
(文/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中国投资》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