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多未曾踏足非洲的人而言,这片大陆的形象除了广袤的大草原和野生动物,就是贫困、饥饿、疾病等等代表“落后”的字眼。殊不知近10年来,它正在悄悄而迅速地改变,一群被昵称为“狮子王”的非洲本土新兴企业家,抓住了这种改变带来的机遇,为自己积累财富的同时,也成为推动非洲进一步走向繁荣的中坚力量。
尼日利亚人萨希德·阿德波朱今年28岁,有志成为非洲的史蒂夫·乔布斯:他开发了第一部专为非洲人设计的平板电脑Inye,下一步是融资100万美元,将其推广到尼日利亚乃至全非洲。
这款名为Inye的平板电脑是阿德波朱和手下几个人组成的软件开发团队与一个中国制造商合作的产品。他们还开发了一系列应用程序,内容涵盖尼日利亚音乐到数十种方言版本的艾滋病防治指南,消费者可以通过网上应用程序商店购买下载。
阿德波朱属于非洲“狮子王”群体:一批抓住了高新技术发展和全球化带来的经济发展机遇、在非洲本土开始创业之路的新兴企业家。
“狮子王”不一定个个都大胃口,有的人起步仅仅是一个迷你超市。32岁的桑尼·伊拉沃在尼日利亚最大城市拉各斯的一个市场里开了一家小超市,所售货物从手机SIM卡、电话充值卡到迷你装日用品不等,比如30克一包的洗衣粉,满足那些过日子紧巴巴的顾客需求。
“过去生意很少很少,但现在人们钱稍微多点了,所以每天都能多买一点,”她说。
另一些人雄心勃勃。哈佛大学毕业、46岁的银行家曼茨·登加将他的办公室设在拉各斯商业区维多利亚岛,但他和助手总是奔波在路上,穿梭于伦敦、纽约等金融中心和非洲的内罗毕和坎帕拉。“我要开一家5000万英镑规模的投资银行,为全非洲的新兴企业提供资金支持,”登加说,“非洲有很多赚钱的机会。”
爱尔兰著名摇滚歌手鲍勃·格尔多夫显然有同样看法。格尔多夫在上世纪80年代积极参与援助非洲的慈善活动,如今正筹建自己的基金,计划在非洲的农业、金融和电信领域投入1500万到8000万美元。
几个简单数据可以说明非洲的发展速度:在过去10年中,全球10个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中有6个在非洲;去年,加纳以13%的增长速度雄踞世界首位,而大部分欧洲国家的成绩还不到1%,美国只刚刚超过1%;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非洲国家今年的平均增长速度将接近6%,与去年持平,而尼日利亚等经济领先的国家人均收入有望在2030年翻两倍。
当欧洲债务危机持续蔓延时,一些非洲国家受益于多年的外来援助,已经从债务国变成债权国,比如石油资源丰富的安哥拉已经在向它的昔日殖民主葡萄牙提供贷款。
非洲富豪阶层正在迅速壮大,《福布斯》杂志去年首次发布了“非洲最富40人”榜单,作为“非洲大陆全球影响力增长的见证”。根据该榜单,非洲首富是尼日利亚人阿利科·丹戈特,身家138亿美元,他的丹戈特集团总部设在拉各斯,在非洲蔗糖、面粉和水泥市场上占据领先地位。
另据非洲开发银行统计,非洲中产阶级人数约为3.13亿,占非洲总人口的34%,人均消费水平为每天2.2美元,在不到20年内翻了一番。该行预测,到2060年,非洲中产阶级人口将膨胀至11亿,占人口42%,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将成为少数群体,所占比例33%。
非洲企业规模不断扩大,甚至开始吞并欧美的竞争对手。南非啤酒公司(SAB)于2002年收购了美国的米勒公司,成为全球第二大啤酒公司——SAB-米勒啤酒公司。
跨国企业则争相涌入非洲投资,期望在其高速发展中分得一杯羹。就整个非洲而言,外国投资额如今是10年前的6倍不止。美国零售业巨头沃尔玛刚投入24亿美元收购了南非超商龙头“大众超市”(Massmart)的多数股份,希望以南非为跳板,迅速扩张至整个非洲,首战进军尼日利亚。英国的伦敦-罗得西亚矿业和地产公司(Lonrho)计划投入3亿美元,与英国便利集团合作,在非洲开设地区航线和50家便利酒店,同时扩大它在非洲的农、海产品生意,顾客在美国拉斯维加斯时髦餐厅享用的每一只海螯虾,大部分是Lonrho公司从莫桑比克打捞上来的。
非洲正在摆脱落后,开始大踏步前进,原因之一在于它并非真正地“一穷二白”。非洲大陆原本就蕴藏着丰富的矿产和农业资源,只是如今变得更值钱、更高产。全球约50%的黄金、10%的石油、三分之一的钻石、铜、白金和稀土矿藏都在非洲。2000年至2008年间,非洲所增长收入的四分之一从出口自然资源获得。其间,非洲三个最大产油国——阿尔及利亚、安哥拉和尼日利亚靠石油出口赚了1万亿美元,比上世纪90年代的3000亿美元纪录超两倍多。
农业上,粮食价格在过去两年内上涨了50%,尽管让全世界消费者和非洲的城市贫民都吃了亏,却拉动了非洲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过去以“饥饿”著称的埃塞俄比亚,去年出口了价值10亿美元的咖啡、芝麻、小麦、玉米、豌豆和大豆。非洲还拥有全球60%的未开垦土地。麦肯锡全球研究所预测,到2030年,非洲农业产值将从目前的2800亿美元提高到将近9000亿美元。
非洲一些严重阻碍发展的痼疾也开始缓解:出生率开始降低,劳动人口比例上升,疟疾和艾滋病等传染病导致的死亡率在逐步下降;得益于来自中国的投资,非洲的基础设施面貌有所改善,对基础设施的私人投资总额自2000年以来增加了两倍;非洲国家的安全形势也在缓慢改善。多国政府开始放宽贸易政策,降低关税,吸引投资,活跃市场。
非洲也遇到了“好时候”:金融危机阴云未散,西方经济体债务累累,投资商纷纷把眼光转向新兴市场。金融大鳄乔治·索罗斯把非洲描述为“阴云密布的全球经济地平线上少有的几个亮点之一”。
大环境改善为非洲摆脱落后提供了条件,而让非洲人直接受惠的是一些微观因素,最明显的是技术带来的改变。2005年,非洲的大部分国家固定电话用户人数屈指可数;2000年,尼日利亚1.6亿人口中仅有40万名固定电话用户;2007年,非洲只有一条光纤电缆将部分亚撒哈拉地区和世界通连。
今天,尼日利亚拥有超过6000万移动电话用户,并以每年100万的速度向上递增。据非洲移动通信行业协会估算,非洲整体的移动电话市场在过去5年内平均增幅达到20%,以至于非洲人有句玩笑:在非洲,手机比能用的厕所还要多。互联网使用率在2000年至2011年间提高了2527%,上网速度在过去几年内提升了100倍,上网费用则降为当初的40分之一。
印度电信公司今年公布的数据显示,它在非洲的移动电话业务一年收入达120亿美元。南非移动通信供应商MTN在23个非洲国家运营,仅在尼日利亚每小时收入200万美元。
技术发展不仅带动新兴产业,更扩大了消费。有了余钱的非洲人通过网络了解哪里有新产品可购买,还可以用手机为这些产品付钱。
英国电信龙头沃达丰在肯尼亚的子公司萨法利通信公司推出了“移动钱包”服务,消费者可以在几秒内通过手机转账为所购物品付款。在肯尼亚,占总人口41%的1700万人使用手机作为存款或转账工具。
非洲很多农民和渔夫们如今也习惯了每天使用手机捕捉实时信息,及时获取收成或捕捞情况和天气变化的实时信息,从而设定销售价格。
麦肯锡预测,非洲消费支出将从2008年的8600亿美元提高至2020年的1.4万亿美元。往返非洲的航班常常爆满,航空业成为最赚钱的行业之一。国际民用航空组织估计,今年非洲人飞行里程将提高8.3%。正因如此,Lonrho公司才会决定开设Fly540航空公司,经营往返肯尼亚、加纳和安哥拉的航线。Fly540位于加纳首都阿克拉的航站建成时,加纳当局告诉Fly540老板杰弗里·怀特,这是上世纪50年代以来在加纳新注册的首批航班。
非洲人自己不需要看数据,就能切身体会到非洲的发展。很多原本想在西方寻求更好生活的人开始回归非洲。
31岁的尼日利亚人杰森·恩乔库就是非洲新“海归”中的一员。从英国曼彻斯特大学毕业后,他试图在伦敦做生意却屡战屡败,最终决定回国。一年前,他在拉各斯开设网站“伊洛科伙伴”,向全球观众提供下载观看尼日利亚电影的资源。尼日利亚电影在非洲很受欢迎,“尼莱坞”电影产量居世界第二位,仅次于印度“宝莱坞”。
恩乔库说服他的好朋友——一个英国石油公司的贸易商投入10万英镑(约合15·9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当时手下只有一名雇员。
如今,“我们有270万观众,遍布178个国家,因为有大批尼日利亚人散居海外,”恩乔库说。网站收入来源于广告,可口可乐和欧莱雅等跨国企业都是他的广告客户,公司员工将近100人。除了财富,恩乔库还收获了爱情:今年夏天,他准备和女友、26岁的尼日利亚影星玛丽·雷米结婚。伦敦已是遥远的记忆。
南非人塔博·马贝在种族隔离制度时期长大,曾为联合利华公司工作。“我26岁那年当上了(联合利华在)博克斯堡一家工厂负责洗洁精生产的运营经理,从前我想象中自己爬到这一步就算差不多到头了,”他回忆道。
22年后的今天,他开着一辆崭新的银色丰田“陆地巡洋舰”,往返视察他开在南非各地的日用化工品工厂,西部非洲所消费的大部分肥皂和牙膏全由他的工厂提供。“过去他们说非洲是个不可救药的地方,如今它是希望之地,”他笑着说。
不过,非洲雄狮远未真正醒来。直至目前,非洲仅有一个国际性大众消费品牌——南非的南多炸鸡快餐连锁店,而在过去15年内,中国和海湾地区等新兴经济体爆炸似地涌现了众多跨国企业,覆盖航空、酒店、移动通信和汽车制造等领域。
非洲的新兴企业家们并未对形势盲目乐观,但他们把目前种种困难视为纠正过去的小小代价。在他们眼里,比赚钱机遇更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有机会用自己的力量,把伤痕累累的非洲整饬一新,重新上路。
在银行家登加看来,非洲结束被殖民历史后陷入的困苦混乱,“只能怪我们非洲人自己”。“我们把事情搞糟了,比如大而无当的集体经济政策,糟糕的管理,腐败,贪婪攫取的政府,种族屠杀,战争造成的饥荒比实际的冲突断送更多人的性命,”他列举着过去半个世纪的非洲之“罪”。
“但如今一切不同了。我们受够了当全世界的受害者,我们有了把一切导入正确轨道的机会,”登加说:“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非洲世纪来了。”